醫生的視線盯著桌上的報告許久,深思、蹙眉,最後徐徐轉動那張旋轉椅與我對視,「我很抱歉,你是屬於那百分之九十。」
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在一個月內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轉變。
想當初做著例行的午後慢跑,只是帶著不慣的上腹疼痛,直到強烈噁心襲來。嘔吐使我幾近暈眩,本來並不想就醫,直到朋友連拖帶拉我才不甘願地上了救護車。我如今還依稀記得整路的救護車上,都在跟醫護人員抱怨朋友的小題大作。
如今回想起來,我應該更珍惜那短暫的路程。因為當時從來沒想過,那將可能是自己生前的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搭救護車的經驗。
躺在病床上的我,看著白色到乏味的天花板,將我對於世事的態度形容的恰到好處。這是第二次化療。當護理師將似乎要把我靈魂勾出的彎曲角針扎入右側鎖骨下方時,有如電流般的刺痛串流全身。我懷疑,與第一次的護理師相比,這位技術較差。
一開始我想詢問針是否有打歪,但乏味使我閉嘴。化學藥劑開始注入後,原本還能忽略的疼痛忽然劇增,持續的刺痛使我哀嚎出聲。聽到我不舒適的悶哼,媽媽便焦急地開始在我耳邊幫我打氣,於是乎睜開眼試圖瞧一瞧乏味的世界。令我詫異的是母親早已在我之前潸然淚下,我猜她無法體會在我身上彷彿撕裂我的痛楚是什麼感覺,但我猜她的心有跟我身體上比稱的痛楚。
「痛。」一個字,卻講的辛苦。
「護士小姐,真的沒問題嗎?我兒子看起來很痛苦。」
護理師箭步走來,快速地觀察了施針部位以及儀器反應,蹲下來靠近我耳邊輕聲說道,「弟弟,放輕鬆一點。你太緊張了,你全身緊繃。太太,妳可以安撫他,不要讓他這麼緊張嗎?」
「這樣就行了嗎?真的沒問題?」母親帶著顫抖的啜泣聲,始終以不協調的音調勾勒出句子。
母親一邊擦拭簌簌落下的眼淚,一邊故作堅強地試圖安慰我。
一行淚從我眼角滑落。打敗我的不是化療的痛苦,是母親的淚水。
我放鬆情緒,卻發現不痛這件事需要假裝。於是我閉上眼睛忍耐,嘗試注意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以外的思緒。這一個月來的回憶便浮現在眼前。
醫生繼續告訴我,「胰臟癌。無法以手術根除治療的那百分之九十。」我不知道當時擺出了什麼表情,我永遠都不會知道。只記得醫生揉了揉我的肩膀想要安慰我,「很慶幸的是癌細胞尚未轉移。我會給你安排化療,盡量快一點,如何?」
之後再令我印象深刻時,就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化療。
我一直以為化療是放射線治療,現在才知道那俗稱放療;而化學治療是採取注射治療,這點就先重新洗牌我的觀念了。後來護理師拿出角針時,那玩意兒確實將我的靈魂勾出來了。不過再次讓我訝異的是角針的施針並沒有我想像的疼痛,至少與第二次化療的施針相比是毫無感覺。
護理師告訴我,如今的化療技術進步,只要身體調適恰當,有些人甚至沒什麼副作用。我突然很感謝護理師這麼溫柔地安慰我,那確實讓第一次化療的我排除了許多疑慮。
可惜我屬於調適不好的那類。當天晚上副作用發作,手指與腳趾開始刺痛,我試圖去找到疼痛的部位,在那附近毫無幫助地抓半天。那一天晚上我被疼痛淹沒後睡去,又在疼痛嗆到我時醒來。如此反覆,再反覆。
事後父親告訴我,那一兩天有很多親戚與朋友來探望、關心我,希望我早日康復。但我的印象中只剩下,嘔吐、疼痛與乏味,三個詞。
機器的嗶嗶聲響起,暗示著一種解脫。微風吹拂著窗簾,透露出外頭的一絲陽光,宛如曙光灑落在身上。我從來不曉得自己的毅力以及忍耐可以如此偉大,就這麼把三小時間肆意虐待全身的疼痛給熬了過去。
我死寂且不感興趣的等待護理師替我完成拔針。坐起身,卻愕然發覺左半身採取行動,但右半身卻如同死魚。右腳麻木,右手甚至沒有知覺。我開始害怕這是因為注射不當導致癱瘓。當我這麼想時,毅力與忍耐已無法再協助我度過難關,難以再欺騙自己,憤世忌俗的眼淚決堤。
「弟弟乖。這是只是副作用,過幾天就會好的,你先回病房休息好嗎?」直到我終於認真聽懂護理師的這句話之前,我不曉得自己不顧他人眼光,不顧母親感受在病床上哭鬧多久。
在離開化療病房前,我回頭看了那張被三個小時的汗水浸濕的床單,它印出了人型並以不自然的扭曲套在那兒。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等的最不耐煩、最咬牙切齒的三個小時。
媽媽將我推向回路的走廊。媽媽不哭了,我也不哭了。
我靠在撐起的病床上,盯著媽媽削水果,盯著媽媽擁抱我、安慰我,再盯著媽媽與剛下班的爸爸交換照顧我。麻木在身上攀爬,我盯著雪白的牆壁感受不到任何動力,直到精神渙散的我睡去。
我以幾乎彈起的反射動作驚醒,半夜時分。我知道副作用來了。
指間的痛楚比起第一次更加強烈,就像它們要自行脫離一樣。除此之外,上腹也如響雷般以陣陣的劇痛轟擊著我,我抱著腹部縮成團狀開始嗚咽地哀嚎。
終於,父親叫的醫生到了。他立即為我注射止痛針,並讓我服下安眠藥。但止痛針無法掩蓋副作用的痛楚,安眠藥卻使我掉入清晰的折磨與模糊的淺眠間游移。
我越發難受。疼痛在我胸口翻攪,刺痛企圖剝離我的四肢。不知持續多久,我模糊地聽到醫生在我耳邊說:「我給你施打第一劑嗎啡,可能會有點副作用,但你會好受很多。」
瞬間,痛楚有如隔著厚重的外套在搔癢。
我驟然起身,父親伸來的雙手正好接上,強烈的嘔意突如其然,我將為數不多的晚餐吐進了嘔吐袋裡。接著又是一陣暈眩,強烈的昏睡襲來。
劇烈的搖晃使我清醒,我乏味地睜開眼睛看著泛黃色的天空,接著發現一位光頭的中年男子背著我。他回頭望了一眼剛清醒的我,圖騰刺青覆蓋滿他的右臉。他氣喘吁吁的說道,「歡迎來到邁邵尤夫,其他請容許我稍後介紹。」
我在搖晃中勉強轉頭看看身後。
我們正被鬼魅的士兵追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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